整群小傢伙朝我飛近，降落在前方數米的枯枝樹叢。我緩緩拿起相機，看向觀景窗，手指結凍讓我的對焦速度更為緩慢，我必須取捨，在一片片雪花間靜待那回眸，在一次次快門間把握那瞬間。

細雪落下，接近無聲，似有若無，妖精現身。

「咚、咚、咚」

黑影閃過一旁，我屏息凝神嘗試接近。

「咚、咚、咚」

規律的敲擊來自樹頂，我抬頭仰望追尋牠的蹤跡。

「咚、咚、咚」

此刻在這風雪吹襲，那小小身影就是最耀眼的星星，指引漫遊雪地的迷途內心。

我蹲坐雪地，望著不遠處的小小圓球身影，忙碌地在細枝跳耀，尋找寒冷冬季的小蟲落果等食物，而牠們總能找到，在這一片雪白大地，你只能奮力生存，於一片貧瘠中豐富自己。

那羽翼掠過船沿，貼近海面，接著以我們全船都沒有想到的姿態停留眼前，棲於海面。

「你知道在台灣海域碰到停棲的短尾有多難嗎？」學長驚呼。

「誒，是這樣嗎？」我愣愣地回望，猶如那漂浮海面的呆呆鳥。

無知如我，此刻僅是對那優美的姿態著迷，無暇顧及何謂罕見珍稀。

定睛注視，雙眼追著那身影，龐大的身軀未曾觸及海水，彎曲的翼膀未曾拍動一次，就這樣懸浮在海上，緩慢掠過浪濤四起的海洋，我彷彿在牠身邊看見風的軌跡，如加護般絢麗奪目。

無聲的撼動在心中響徹迴盪。

那是西北太平洋最大的海上飛羽 - 短尾信天翁。

白日東昇時間流逝，追逐的翼膀略現其身，先遣的海上薙刀率先出動，展現無畏遠洋的堅毅飛姿，拍翅翱翔在這北方的海面。

俏皮的高山小龐克。靈巧的身子令我難以捕捉那眼中的光，但陰影下的身影卻凸顯羽冠的鮮明及呆萌，心花怒放，更勝目光。

再常見不過的田間飛羽，卻是我每每空手而歸的好夥伴。餘暉的溫暖落灑四周，調皮的斑文鳥在甜根子草上倒吊嬉戲，這是獨屬於我的秋日風景。

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拍攝這些小傢伙。體型嬌小，速度飛快，時而在空中轉身過人，時而急停追逐飛蟲。四位數的照片之中，大概只有二位數的成果能夠接受。但若過於容易，大概也不會令我蹲在草地中間，花費數日黃昏的時間，去仔細觀察每隻燕的飛行，去靜靜感受那微風與夕陽的柔軟。

走在低海拔的森林，四周頓時悄然無聲，直覺告訴我掠食者的來到，緩緩蹲低身子，從灌木中探頭尋找。霎時間，那銳利的眼神映入眼簾，靜靜棲於樹林之間，四處張望探尋獵物。屏息按了幾次快門，半晌，那羽翼無聲無息，隨著綠意遁入山林。

距離，是人們與野生動物間僅存的一抹神秘。然環境開發、城市興建、道路開闢、旅遊漸興，自然早已失去野地，野地早已失去生命。

台灣高山常見的金翼白眉，一到高海拔棲地，牠們便會在遊客腳邊蹦蹦亂跳。平易近人的個性，使人常常忘了牠們的真身，本該靈活穿梭於山林，如今卻淪為山友腳邊的常客，那是被人們慣壞了的生命，早已喪失的野性。

年末忙碌的生活令我難以抽空見見這些冬季的訪客。過去在公園路旁甚至家中窗戶早已司空見慣的風景，過去曾因數量眾多視而不見的物種，如今卻連就寢也想遇見在夢中。

如此普通，普通卻美不勝收。

有鶇科的冬。

一如往年的行程，在國慶時來到國境之南，想見識見識每年過境期的盛事 - 灰面鵟鷹的遷徙，但渺小的我們無法預測風的走向，乃至於天氣的心情。

僅有提早踏上旅途的少數羽翼，在陰雲之下與我們在這片土地相遇。難以飛翔的強風之中，紅隼於是降落在低矮的房頂歇息，一行人躡手躡腳的躲在大樹後緩緩接近。威風凜凜的猛禽，此時張著楚楚可憐的大眼，彷彿訴說著遷徙旅途上遇到的種種挫折與困難，此時的我們也感同身受。

廣闊的草原總有這些小傢伙出沒，但一望無際的平原，除了禾本科之外沒有地方躲藏，我只好趴低身子，朝著鳴鈴聲匍匐前進，那雙腿分站的樣子真的是心臟爆擊。

我的心臟此刻開始奏鳴，呼吸不自覺間早已屏息，多次聽見鳥鳴卻從未瞥見的身姿，此時正與我互相對視。在圖鑑上的外表明明如此可人，身心卻被那眼神緊緊擒住，像獵物被鎖定般震懾在地。出乎意料的巧遇令我呆愣原地，我知道我正被那美深深吸引，逐漸臣服那銳利眼光，那是期遇已久的，臺灣最小的貓頭鷹。

燕鷗在清晨的艷陽下飛舞，掠過島嶼清脆的綠，翱翔於海岸平靜的藍。

縱使夏季的豔陽耀眼得像要殺滅一切，甫升起的陽光卻柔軟得彷彿寂靜黑夜，尚未明朗的晴空悠悠哉哉地沈睡，僅有一絲絲幽光輕撫燕鷗翼膀，緩緩橫跨空與海的交界，將天地之間的界線全數磨滅。

曙光乍現，燕鷗朝我接近。過於耀眼的光芒使我來不及反應，卻反而記錄下拂曉的朦朧。

早晨八時，太陽早已升起，燕鷗們結群成伴橫跨海岬，準備出海捉魚飽足一頓。

無暇的羽色在藍空下飛舞，矯捷的身手下墜海面，一個瞬間小魚到口。燕鷗們是最優雅的海上獵人。

燕鷗晨舞。清晨的陽光別於夕陽，海風吹拂之下，天空顯得清透柔和，斜射而來的光芒耀眼而溫厚，更顯那白色羽翼的剛毅強勁。

望著燕鷗來來去去，不是每次出手都能成功，有的卻不斷擦嘴而過，但只要不斷嘗試，總會有幾次小魚到口。

遠處的礁岩難以觸及，只得用望遠鏡頭略將視野接近。海浪的波濤、燕鷗的騰空飛翔，近在眼前，咫尺天涯。

早起的賞鳥人們抵抗睡意，打著哈欠盯著海面，晨光照亮大地，為沈睡的飛羽帶來暖意。看著眼前來去的燕鷗捉魚飽足，疲憊的身心也得到療癒。